定权的嘴角终于略略向上提了提,似是想笑,却站了起来,慢慢向她的方向走去。她既不进前,亦不退后,固守于原地,如同待命般,等候着他恩断义绝地靠近或是法外开恩地停止。他每进一步,她都可以听见,自己用四年时间堆积起来的那份虚妄的希望和感激,如薄冰一样,被他一一践碎。
他如此径直走到她面前,展手与她的顶心持平,与自己略比了比,笑道:“你似乎长高了。”
阿宝略觉疲惫,缄口不语。定权伸手抚过她耳畔凌乱的湿发,以一种奇异的、近乎无赖儿郎的语调笑道:“自伯之东,首如飞蓬。”他的音色略变,似比前世低沉,他的衣袂上也是全然陌生的香气,因为夹杂着隐隐的腥和甘,便温暖暧昧得如刚刚萌动的情欲。这个不速之客,这样肆无忌惮地闯入了她的居所,以他冰冷的手指,划过她脸上不施粉黛的肌肤,继续笑道:“岂无膏沐③……”
她没有听见他再以略带讥讽的声调诵出那最使人难堪的一句,因为他的嘴唇已经封住了她的。
她挣扎着推开他,终于开口说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话:“这是佛前……”
定权回首挑眉再看了看画中观音,如看一尊破灭的偶像,嘲笑道:“想必娘子也知,佛法无缘大慈,同体大悲。观自在观一切众生相,他既观得水月,便观不得风月?”
此语出口,她终于明白他已经并非故人。然而她仍然抬手,将两根手指搭在了他唇边,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劝阻道:“不可亵渎,不要亵渎。天作孽,犹可恕;自作孽,不可恕。”
说罢,她牵引起他的手,一步步走向内间,直至卧榻边,手指间带着全然了然的清明,开始为他将金冠玉带一一解除。
他漫不经心地吻上她的眉宇,她也不再躲避,一件件依序为他除下外袍和中单,迟疑片刻,忽然将脸贴在了他赤裸的胸膛上。
他低下头去看她湿漉漉的长发。虽然中间隔了这些岁月,但是她那一点都不曾变更的智慧和勇气,在这个夜晚依旧令他心生感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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