顺着一条岔路走出去几步,仲晁忽而止步,指着那片松林:“子曰,‘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。’出来一趟,不如去那边走走。”
沈惟钦倒是无所谓,一行人改了道。
在距木屋一丈开外停下,仲晁命人去那屋内看看有人否。
陆听溪听见这声命令,吓得寒毛倒竖。她听谢思言说,仲晁其人,阴狠毒辣,当年为着讨好咸宁帝,主张压着聂胜从陇西发来的催粮奏章不批的就是他。而今若瞧见她在此,还不定会如何。
她正心思飞转,想着对策,就听沈惟钦道:“大人糊涂了,这木屋连门都掩不严实,如今风停雪住,门外却也无脚印,哪里像个有人的样子。这就是个荒废的守林人的落脚处,四面漏风,前后又无家户,乞丐但凡在城里有个窝棚安身,都不会住城外这种地方。”
仲晁笑道:“看来世孙颇知民情,老夫惭愧。”挥手命自己的手下退回来。
沈惟钦端抱袖炉的白皙长指收紧一分。
他对这类事的了解,在脑海中跟他从前的学识一样清晰,仿佛这也是他习得的学问的一部分。不过这种对底层事的知悉,令他万分厌憎。他心知那大抵跟他不堪的过往有关。
他竟突然生出一种将这破败木屋一把火烧了的冲动。
陆听溪听得仲晁的护卫脚步声又远了,松了口气。还好她方才将门口的足印以雪覆住了。
“咱们仍旧说皇帝近来的作为。皇帝先前好端端时就对宁、楚两藩颇多猜忌,如今这般,怕是已动了杀心。世孙说皇帝这回调兵是要做甚?若是忽而降罪于两藩,总要有个由头。不如世孙与楚王先下手,顶好先除掉谢思言那个碍事的……”
仲晁话未完,就听得一道尖叫骤起,即刻寻声,阴冷目光定在木屋上:“那里头藏了人!”
陆听溪牙关紧咬。若非紫雀那一声,兴许她们就蒙混过关了。
紫雀瑟瑟:“我……我方才瞧见一只耗子,这才……表姑娘,你可要救我……”又拽住了陆听溪的手臂。
“嘭”的一声响,屋门被护卫踹开。黑漆狭仄的小间霎时破了一大片缺口,外头银装素裹的乾坤世界与天光互映,瞬间呈在眼前,亮得刺目。
冷风灌入,紫雀抖得越发厉害,打量一众人,吓得跪倒在地,连连求饶。
仲晁看清内中情形,朝一个护卫使了个眼色。那护卫“铿”地拔出大刀,冲上前,一刀砍下了紫雀的头。紫雀的惨呼甚至尚未及出口。
断口鲜血狂涌,喷溅满地,紫雀滚落在地的头颅上甚至还保持着惊怯求饶的神色,淋着血,扭曲阴惨。
腥浓血腥弥散,与冷风混为一体。
陆听溪知道下一个就轮到她了。
她望见立在门口的沈惟钦面上漠然的神色,觉他大抵不会帮她,但总还要试试,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。
那将紫雀一刀毙命的护卫再度挥刀砍下,面前的少女却兔子一样窜了出去。
陆听溪求生欲强烈,敏捷异常,飞冲到沈惟钦身后躲避追击:“你们适才在议事吗?我根本没听清你们说的什么,不必灭口的。你救我,我知道一些事,可以告诉你。”胡扯几句混过去再说。
她说话间,那护卫已拎着淌血的刀追了来。沈惟钦岿然不动,声极冷淡:“你先前诓过我一回,我不会再信你了。”
沈惟钦身量甚高,陆听溪以他为遮挡,不住挪移,避开护卫伸来拖拽她的手:“性命攸关,我不会诓你了。”
那护卫顾忌着楚世孙,不敢挥刀,又见自来不喜女人近身的楚世孙竟未命人将那少女拉开,甚至也不躲她,就由着她以他为盾,一时拿不准他的心思,停住。
厉枭见那女人又开始给世孙灌迷魂汤,恨得牙痒痒。
祸水!
当下拔了刀,朝陆听溪砍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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